博爾赫斯買到一本稀罕的書,是一為上門兜售《聖經》的蘇格蘭人賣給他的。這是一本奇怪的書,一本“無限的書”。它即沒有第一頁,也沒有未一頁。它的頁數是無限的。
博爾赫斯把左右手放在封面上,試者用拇指按住襯頁,翻開來。毫無用處。他每試一次,總有好幾頁夾在封面和他的拇指之間。好像它們不斷地從書中生長出來。
用同樣的方法,博爾赫斯試圖找到未一頁,也失敗了。這是一本來自東方的書,書脊上有這樣的字:“聖書”;下面是”孟買“。陌生的蘇格蘭人說,他是在印度的一個市鎮拿一把盧比和一本”聖經“換到的。賣這本”書中之書“的印度賤民稱它為”沙之書“ The Book of Sand,因為不論是書還是沙子,都沒有開始或結束。
以沙比喩多或無限確是東方的傳統。無限不只是多,而且是永恆,是生生不息,是所有的所有,是一切的一切。追求甚至想把握無限,雖然說似乎已成為了人類神秘不可抗距的誘惑,但想想也是挺恐怖的。試問以我們人類那絕對有限的生命和腦袋瓜,如何承收得了源源不斷無盡期的資料接收?哎呀呀人只能死了。
作者便是來自阿根廷的Jorge Luis Borges。他的另一短篇,較為著名的《巴別圖書館》The Library of Babel 也是以無限為主題。故事裡,宇宙的形象是一個由數目不明確的,也許是無限數的六面體回廊構成的圖書館。人在其中漫遊,為的是尋找心目中的那本唯一的書,也許是一本目錄的目錄。有人提出了一種退一步的方法:為了找到甲書,先查閱指明甲書所在地的乙書。為了找到乙書,先查閱丙書。就這樣一直查閱下去到無限.....人就是在這樣的冒險中浪費和消磨了他的歲月的。
那你我是不是也在尋找一本心目中的“唯一的書”呢?
而且,買到“沙之書”的博爾赫斯雖然如獲至寶,還把寶貝藏在他喜愛的那套殘缺的《一千零一夜》的後面。然而幸褔並不持久。在佔有它的那種幸褔感之外,又加上了怕它被竊的恐懼,然後又擔心它並非真正的無限。得了寶又怕失去它,又怕所得是贋品。人嗎,不都是如此這般的。最後,只怕不是你佔有它,而是它佔有了你。嗚乎哀栽!
不僅如此,博爾赫斯在失眠的夏夜斷斷續續地讀“沙之書”,逐漸發現這本書是可怕的。為什麼呢?
“無限的書”是無法檢索的。如果空間與時間是無限的,人不過是在它們的任何一個點上罷了。以無限為尺度時,人就無法在具體的時空中定位。在“無限的書”中,頁碼失去了意義。某一頁上有一幅小小的插圖,用鋼筆和墨水繪制的鐵錨。合上書後立刻再翻開來,博爾赫斯再也找不到這幅插圖了。彷彿有一條船起走了這隻錨,航進茫茫汪洋,無影無蹤。在“無限”中,一切有限之物都是瞬息生滅,不在重複。書頁之間的區別在“沙之書”中也失去了意義。試問誰有那個能耐在無限的沙粒中去區分它們的各自不同? 書頁互不重複,人就無法判斷哪一頁值的讀,哪一頁重要,哪一頁有用,哪一頁更美妙。耗盡了生命在讀,卻一無所獲,的確可怕。
最後博爾赫斯為了僅存的幾個朋友,只好放棄“沙之書”。在人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,他將“沙之書”扔在國立圖書館地下書庫的一個塵封的書架裡了。
延伸閱讀:
No comments:
Post a Comment